景區也瘋狂：旅游地產投資2萬億

4月10日，昆明，滇池畔。如火如荼的施工建設正在有條不紊的進行。

長達數公里、兩三米高的圍墻上，是一幅幅精美的亭臺樓閣效果圖，圖下方是“打造世界級5A旅游景區”、“七彩云南?古滇王國”、“七彩云南購物廣場”等字樣。圍墻內，眾多大型機械設備正在緊張勞作，大片田地已被平整，部分基礎設施已經建設完工。

這里是2012年10月開工的昆明“古滇國文化旅游名城”項目工地，也是云南建設十大歷史文化旅游項目戰略規劃的一部分。

十大歷史文化旅游項目預計總投資1000億元，用地規模4.05萬畝。其項目包括昆明“古滇國文化旅游名城”、“廣南縣地母文化旅游項目”等，基本涵蓋了云南最具影響力的旅游景點。

云南這次規模空前的歷史文化旅游項目“資源整合”，推手是云南省政府。

云南旅游“二次創業”

云南省在促進旅游業發展之路上，從未放慢過腳步。

2005年，云南提出“十一五”期間要推進云南旅游“二次創業”的計劃，實現從旅游大省向旅游強省轉變。云南省政府在2006年出臺意見，全省啟動60個特色旅游小鎮建設，省發改委連續三年每年安排1000萬元作為旅游小鎮建設項目貼息資金。

旅游業“二次創業”提出后，云南省旅游業成績斐然。2006年至2013年，云南省接待游客從8115.7萬人次增長到2.4億人次，旅游總收入從499.8億元增加到2100億元。

這可謂云南省整合旅游資源、打“特色牌”思路的牛刀小試。

其后，隨著香格里拉機場新航站樓啟用，昆明長水機場的正式運營，串連沿線眾多旅游景觀的大理至麗江高速公路通車，云南海陸空交通網不斷完善，為云南旅游升級提供了條件。

于是，云南整合旅游資源的范圍從自然風光延伸到了歷史文化景觀。

2010年4月，云南省委省政府提出建設十大歷史文化旅游項目。2013年的全省旅游工作會議上，十大歷史文化項目被確立為重大旅游建設項目的重點。

云南省委書記秦光榮在2012年全省十大歷史文化旅游項目推進工作座談會上提及，“云南省既要開發現實自然資源，又要開發歷史文化資源，實現旅游的跨越式發展”。

2012年10月，昆明“古滇國文化旅游名城”項目率先動土。2013年1月，廣南縣地母文化旅游項目開工。10個月后，總建筑規模達1100畝的大理王宮(博客,微博)項目開建。2014年1月，曲靖（樓盤）市三國歷史文化項目開工。一度經歷原投資方退出項目投資建設的玉溪市澄江帽天山古生物化石群項目，也于是年2月28日開工。截至2013年6月底，十大項目各地核實上報總投資為736.8億元，累計完成投資達36.1億元。

2013年4月27日舉行的云南省十大歷史文化旅游項目建設座談會上，云南省領導要求十大歷史文化項目年內必須全部開工，主體部分在開工之日起3年內基本建成，其他配套設施5年內完成；省政府將對實質性開工建設項目，每個給予1000萬元資金補助，且要求各地方政府也要進一步加大前期經費投入，引導社會資金、民間資本投入，保障項目的建設。

云南省社會科學院副院長楊福泉教授認為，十大歷史文化旅游項目中的侏羅紀恐龍谷、舊石器時代的元謀猿人、戰國時期的古滇國，再到唐朝的南詔大理國，這條脈絡將云南歷史悠久的一面展示了出來。

昆明滇池文化研究會秘書長李國春指出，這些項目如果不影響滇池治理、不污染保護環境，“大家還是可以接受的”。

“市場化運作”下的蛋

然而熊思遠教授認為，十大歷史文化旅游項目的選取合理性值得商榷。

“云南談歷史文化遠比不上阿房宮，云南打造歷史文化項目，就要打造人家沒有，我們獨樹一幟的”。在熊思遠看來，云南的特點就在于它的文化交融，在于與外界的聯結交流，如昆明的圓通山；還有滇西抗戰，“當年如果沒有滇西抗戰，昆明、重慶（樓盤）就不保，二戰的歷史就得重寫”。

熊思遠指出，“古滇國文化名城”其實就是房地產項目。而這也是一些云南人，尤其是對土地被此項目征用表示不滿的村民們質疑的地方。一名村民代表表示，“那些表面上建設的旅游項目，實際上卻是旅游地產。”

事實上，在云南旅游資源整合中，地產的確被云南官方屢屢提及。

由云南吉興隆大理古都文化產業投資公司投資開發、十大歷史文化旅游項目之一的大理王宮內分為王宮主題區，白族文化生態度假區等六個主題區。同時，開發商還推出了“王宮別院”度假公寓，計劃于今年“五一”開盤。云南龍杰旅游開發有限公司投資建設的澄江帽天山古生物化石群項目附近，養生度假區被寫進項目規劃，而帽天山腳下的澄江湖畔，湖畔圣水房地產項目已推出第二期。

云南省房地產協會公開的數據顯示，截至2013年，云南旅游地產的投資規模已經超過2萬億元人民幣。

云南省旅游發展委員會網站刊登的一篇文章上談到，旅游地產是推進云南旅游二次創業的引擎，并認為目前云南省的旅游地產開發主要有兩種模式：其一是地產帶動旅游的開發模式，如華僑城陽宗海項目；其二是旅游與地產相互融合的開發模式，借助旅游資源，同步開發住宅、度假等綜合功能，如澄江湖畔圣水等。

參與了云南文化旅游項目的云南愛迪集團董事長尹子琴認為，云南旅游產業的一大問題是，客人只是來旅游而非居住，在云南呆的時間太短、消費太少，如果將“游客”變成“住客”，云南旅游就可以再上一個臺階。在這種思路下，開發旅游地產或養生地產，將人吸引到云南來是很好的方法。

華東師范大學商學院旅游學系教授莊志民認為，鑒于旅游產業對其他相關產業發展的帶動效益顯著，寬松的政策和較低的地價對旅游房產開發商助力不小，“當純粹意義上的房地產收到國家宏觀調控影響，發展空間受到限制時，涉足旅游就成為一種選擇”。

中國社科院旅游研究中心特約研究員劉思敏博士指出，傳統房地產商在資本運作上占據著優勢，但對旅游管理和經營缺乏認識，因此往往沒有耐性去等待漫長的資金回收，只好通過“旅游+地產”的方式來實現財務平衡。這顯然都是沒有理解旅游地產的本質：旅游，“真正的旅游地產應該是以旅游需求為導向的的地產，一切圍繞游客需求進行”。

公共景觀資源私有化

蜂擁而起的旅游地產帶來的最直接的質疑在于，旅游地產項目把旅游景觀包圍起來，造成搶占資源、盲目開發，會破壞原汁原味的旅游景觀。

對云南旅游地產發展持樂觀態度的云南省社科院副院長趙俊臣教授認為，市場力量在決定著旅游地產，在政府規劃部門切實負起責任、認真審查與監督之下，要相信市場的決定性力量。

而莊志民教授與劉思敏教授都不約而同地強調了政府作為“裁判”的身份。莊志民教授提及，改革開放30多年來，向來有“政府主導型的發展戰略”之說，旅游地產的發展也難以脫此窠臼。在這樣的態勢下，企業當運動員，政府是裁判員，消費者是用“口袋”投票的觀眾，公平合理可執行的游戲規則是個中關鍵。劉思敏教授認為，政府在旅游產業和區域發展上不僅要招商，更要選商，要看能不能帶領旅游業發展。

中山大學旅游學院張朝枝教授提出，中國旅游景點發展一般要經過四個階段，第一階段大致表現為當地資源靠本身的吸引力帶動旅游業的興起；而到了第二階段，由于旅游業綜合性很強，因此需要配套的管理體制來協調；而第三階段的主要動力來自資本，利用資本建設基礎設施，沒有資本的進入旅游業，難以有大發展；但如果經過一定階段后，任由資本在當地強取豪奪或者管理理念停滯不前，旅游業的持續發展則會成為大問題，因此第四階段要靠創新，包括環保理念的創新。云南省整合旅游資源，以招商引資擴展投資主體，順利完成了上述三個階段，但第四階段卻引發了不少質疑。

位于云南省玉溪市的撫仙湖蓄水量相當于12個滇池，不僅是中國第二深的淡水湖，還是珠江最大的源頭。由于當地政府在決定土地用途上存在巨大的操作空間，讓房地產商大舉進入撫仙湖。2013年兩個月內，央視兩次對撫仙湖環境問題進行報道，撫仙湖附近多個旅游地產項目進入公眾視線。西岸九龍灣的九龍晟景等11個項目被多家媒體報道。此后，玉溪政府決定暫停撫仙湖邊所有工程，按照新的規范進行一次環境評估后再開工。

“保護和開發永遠是一對矛盾，但也是一對共生體。保護和開發，這個度的把握，在于地方政府對規則的掌控，在于對開發商的篩選標準?！睆埑淌谠诮邮茉L問時談道。

同為云南省社科院副院長的楊福泉教授指出，十大歷史文化旅游項目中，祿豐縣的恐龍骨發掘、普洱市邊三縣茶樹種植等，與周邊的山水是連成一體的。當地居民已有了自覺保護周邊環境的理念。這自然是一種最理想的模式。

云南省社科院副院長趙俊臣教授建議：“改革保護方式，實行購買環保，這比現行的地方政府自己保護、自己監督要好得多”。

在保護與開發之中如何平衡，考驗著云南當政者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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